浙江为大项目让路 政府要求各地市分摊能耗指标
在8月8日工信部公布的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中，绍兴县有40家印染企业上榜，淘汰落后产能约7.1亿米，必须在9月底前关闭。金柏林的柏盛集团有幸没有上榜。
然而，老金必须服从绍兴县“印染产业集聚升级工程”的决定：在5年内将现有197家印染企业淘汰一半，剩余80%产能迁至滨海工业区，培育一批销售收入超10亿元的龙头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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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棒没有砸中金柏林，他选择了胡萝卜。 |
第一批20家企业，将于年内启动集聚搬迁工程。
“这根胡萝卜不好吃啊！县财政扶持进园企业30亿元，但我能拿到多少？”金柏林说，他的2家印染厂和1家热电厂现有总投资6.5亿元，预计迁建损失超过2亿元。
这是“十一五”节能减排考核倒计时之际，绍兴县的主动加码。
浙江印染落后产能淘汰占全国的69%
2000家淘汰落后产能名单，到底是怎么出台的呢？
浙江省经信委主任谢力群告诉记者，今年初工信部确定，淘汰落后产能为工业结构调整和节能减排工作的重要工作内容。
4月27日，浙江省成立了由分管副省长金德水任组长、经信委等19个省级部门参加的淘汰落后产能工作协调小组（下称淘汰办），讨论制订《浙江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快淘汰落后产能促进工业转型升级的若干意见》和《浙江省淘汰落后产能重点工作分工》。
7月7日，国务院将淘汰落后产能目标任务下达到各省区市。浙江省今年淘汰落后产能指标包括：水泥500万吨、造纸5万吨、印染20亿米、皮革160万张、化纤20万吨、炼钢20万吨；淘汰直径2.4米以下水泥粉磨设备45座、落后生产能力500万吨；关停50座黏土砖瓦窑，削减产能15亿块标砖。
随后，浙江省淘汰办将任务逐级分解给企业。但上述指标被主动加码，例如全省淘汰水泥620万吨（国家指标500万吨）、造纸10万吨（国家指标5万吨），印染21.44亿米（国家指标20亿米），皮革244万张（国家指标160张）。
“尤其是印染和制革两大行业，全国要淘汰31亿多米的印染，给浙江的任务是20亿米，占总任务的65%左右。浙江加码到21.44亿米，占总任务的69%。”淘汰办的李处长说。
由于落后产能的淘汰数据是地方上报，在环境控制原则上只有地方严于国家，才能达到总量控制，从而实现整个节能减排目标。
7月20日，浙江各地将确定淘汰的落后产能、工艺设备、淘汰限时及企业名单上报省协调办。而分管副省长金德水与各市分管市长签订了淘汰落后产能经济责任状，要求于9月15日前全部完成淘汰任务。
“对不按期淘汰落后产能的企业或设备，将依法采取断电、断水、断气、断贷等强制性措施。”浙江省经信委主任谢力群表示，目前该省协调小组各部门正制订相关贯彻实施意见，加强对投资项目审核管理，严格市场准入。
目前，浙江省制订了三级应急方案，通过跟踪监测各地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下降率、重点用能企业单位产品能耗下降率、高耗能行业产值增长等情况，随时对部分企业实行停产限产。
今年内，浙江省不再审批、核准、备案“两高”和产能过剩行业扩大产能项目。对未按期完成淘汰落后产能任务的市县，将实行项目区域限批，并将淘汰落后产能目标完成情况纳入地方政府绩效考核体系，实行问责考核。
一米印花布的能耗
对于淘汰落后，72岁的章传兴自有盘算。
2009年，他的永通集团印染量5335万米，纯利润673万，每米布摊薄利润0.12元。
“我们的盈利略高于行业水平，一米印染布的行业利润不到9分钱。”章传兴说，当地印染业平均利润率约为3%，但所消耗资源较大。
一米印染布的能耗成本包括：电费 0.066元、蒸汽费0.142元、燃煤0.062元、污水处理费0.030元、染化料0.37元、机物料0.022元、制网费0.074元、人工 0.112元、杂费0.187元，各项费用合计1.07元——也就是说，1元钱的能耗成本，只能获取1毛钱利润。
按一米布约消耗12.7公斤水计算，去年绍兴全县印染160亿米布，消耗水资源超过2亿立方米。同时，还排放等量的COD含量高达每升1000毫克以上的高浓度污水。
本报从绍兴县环保局获悉，印染一米布产生的污水处理成本3分钱，去年全县印染业污水处理成本高达4.7亿元，而这仅是把COD含量降到每升100毫克所耗费的资金。
“这种水还是废水，没法养鱼虾。”章传兴3年前投资4800万元，上马10台数码印花机。去年数码印花产量54万平米，纯利润540万元，每平米布利润为10元钱。
而每平米数码印花布的能耗包括：电费0.63元、蒸汽费0.37元、燃煤0.26元、污水处理费0.025元、染化料5元、人工2元、其他费用6.7元，各项费用合计14.98元。
“我基本做到了‘零排放’。”章传兴说，传统印染70%的浆料浪费，而数码印花机浆料用量只有传统技术的4%，印1000多米布产生的废水只有一小桶。
省内分摊能耗指标，为大项目让路
为了确保完成“十一五”节能减排目标，2007年11月，国务院出台新的节能减排统计、监测方案及考核办法，将节能减排指标的完成情况纳入各地经济社会发展综合评价体系，作为考核地方政府领导干部政绩和国有企业负责人业绩的重要依据。
彼时，浙江省也出台相应的实施细则，对“问责制”和“一票否决制”作了细化和量化。
“浙江一直在做淘汰产能的工作。”浙江省经信委产业处负责人说。
早在2004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率先提出“腾笼换鸟”口号，明确淘汰落后工业、发展先进制造业。
2005年10月，《浙江省先进制造业基地重点领域、关键技术及产品导向目录》出台，包括钢铁、建材、轻工、纺织等９大行业，共430项工艺、技术和产品，其中限制类145项，淘汰和禁止类285项。
但是，由于大多数“落后产能”所在行业门槛不高，浙江民间资本仍有新的投资冲动。而这些项目在违规建设过程中，均得到了地方政府部门的默认和支持。
以浙东某造船项目为例，规划总投资超过95亿元，但土地及环评审批一直不过关。2009年全国两会期间，项目所在地市委书记向高层进言，2008年该项目已实现利税3.5亿元，带动七八千人就业。她希望发改委能放行这个未批先建的项目。
“做老实人，会吃亏的。”该市发改委官员开玩笑说。
该市近年来严格限制涉及上述“黑名单”的项目，被迫放弃众多大额投资。但类似宁波钢铁等项目，却一路绿灯放行。
今年7月，由于镇海炼化年产100万吨乙烯项目投产，宁波钢铁和兰溪华东铝业因产能扩张净增能耗70万吨标煤，导致全省万元GDP能耗上升2个百分点，浙江省政府发文明确由各地市分摊这些项目的环境容量。
上述这位官员直言，本来减排达标无虞的该市，下半年达标压力巨大。
温州早在2009年，其化学需氧量与二氧化硫的排放量即已超额完成“十一五”减排任务。但如今，当地企业也必须分摊镇海炼化、宁波钢铁等能耗指标，为全省减排任务作贡献。
而在9月19日前，温州也有26家产能落后企业面临关停，涉及钢铁、有色金属、建材、制革、造纸、纺织等行业。
对此，浙江社科院研究员谷迎春认为，这26家企业成为了发展权力和减排责任冲突的替罪羊。而在工业化尚未完成之前，低端产业仍是吸收劳动力的重要途径，不宜在政策上痛下“杀手”。
调控之辩：无休止的博弈
“产能调控，应多用市场手段。”浙江华欣控股集团董事长曹欣羊说。
他通过创新化纤着色技术，使下游纺织企业可以不用印染直接织造出颜色鲜艳的各色布料，其每吨彩色化纤丝可节省电能11000度、节水232吨、节省化工染辅料150公斤。
“但我们打报告希望有关部门支持、引导推广新工艺，官员们来考察后嘴里都说好，就是没行动。”曹欣羊说，如果推广节能减排新工艺，可能在一定时期内影响地方GDP增长，这或许是其碰壁的原因。
“我认为印染企业就地升级，比搬迁到工业区更加合理。”对于绍兴县政府提出的“印染产业集聚升级工程”，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反对。
她认为，绍兴政府要求年内关闭20家印染企业，固然能够完成淘汰落后产能和“十一五”减排考核任务，但耗资巨大的搬迁工程，必将造成社会资源的严重浪费。而政府将拆迁企业原有地皮改变性质、用于流转的出发点，也值得推敲。
而且，如果不能明确“低碳化”的终极定位与机制保证，地方政府怎能突破“保增长-推高能耗-用行政手段压项目”的窠臼？
“淘汰落后产能必然要关停一些生产线，进而影响地方的财政收入。”一位绍兴官员称，有些地区需要淘汰的落后产能甚至是其支柱产业，所以这项工作对地方政府的考验极大。
浙江省淘汰办李处长表示，短时间内淘汰大量的落后产能，的确会对绍兴、温州、富阳等地的区域经济造成暂时的影响。但为了调整产业结构，节能降耗，暂时牺牲个别乡镇、区县的GDP也是值得的。
对于以行政手段强制关停相关企业与产能，有关部门也有“苦衷”：一些地方政府当初为招商引资，不惜扭曲市场，以土地、资本及其他要素的低价配置等优惠条件吸引企业落户，因此矫枉须过正，现在须以行政手段来解决各种扭曲，使市场恢复常态。
同时，究竟什么是“落后”产能？这也很难有权威的界定。谷迎春认为，那些环保基本达标，而规模较小的企业，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就应当允许其合法存在。“要淘汰的是落后产能，而不是企业。”绍兴市经贸委副主任徐丽东向记者表示，为确保完成工信部和“十一五”相关考核，对过去经合法批准、手续完备的企业、项目，如果符合淘汰政策一律限期关停并转，其目的就是鼓励各种资本向先进产能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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