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环保法纵横谈：煤问题 没问题
策划主持
张国兴，河北省环境保护宣传教育中心副主任，《河北环境保护》杂志执行主编
本期嘉宾
周桂华，河北省人民政府研究室综合处处长
胡文庆，河北省环境科学研究院总工程师
王秀峰，河北华电石家庄鹿华热电有限公司总经理
本期主题：煤问题，没问题
煤炭作为主要能源是否将成为过去?
主持人：从今年开始，我们把“控煤”作为大气污染防治工作的头等大事和重中之重，集中力量在煤炭的清洁化利用上打好歼灭战。煤炭一直是工业发展的主要能源，从历史上看，甚至于从国际中国的历史范围内，能源结构是怎么变迁的?以煤炭为主要能源的时代是不是即将成为过去了?
胡文庆：从目前我们国家已知能源结构构成来分析，以煤炭为主要能源的时代构不成过去时。因为我们国家地质结构造成的，就是少油、缺气、多煤。如同中东国家石油多，那里有的油井都不用抽，挖个井就喷出来了，我们这里呢?抽还抽不出来呢。所以，以煤炭为主要能源的时代远没有成为过去时。
当然，除非出现大量的新能源，还得是廉价的新能源，价格太贵肯定也不行。比如太阳能，价格很昂贵，卫星上用得起，军工上用得起，我们生产生活中就用不起，因为不廉价。
王秀峰：目前来说，还是煤炭是最廉价，技术最成熟，同时也是最安全的一种能源。其他好理解，我在这里主要说说安全问题。
比方说核电，特别是形成的核废料的处理，像日本福岛核电站这样的事故，这个影响远远不是我们目前所能够预料到的。再比如说太阳能，太阳能虽然是最清洁的，但转化过程中用到的多晶硅又是高污染的、高耗能的。制造多晶硅时产生一种副产品叫做四氯化硅，是一种有毒的物质，对环境会造成严重污染。我们国家是多晶硅生产大国，大部分都出口了，为什么呢?国外多晶硅都转到了中国。再比如风电，风电是现在最清洁的能源，这目前可能已经形成共识，但我个人对此还有不同看法。以石家庄来说，平均风速逐年下降，尤其是2008年以后。为什么呢?2008年以后国家大力发展风电，在张家口、内蒙这一代全是风电。以前年轻时经常骑自行车，在石家庄骑自行车要是遇到顶风是骑不动的，要下来推，现在还有这么大的风吗?几乎没有。风的能量被吸收掉了，这对大自然的影响也是难以预计的。
胡文庆：风电这个事情，一直有两派观点。一派认为，风电发电的大轮子，看着速度很慢，其实近了看转得很快，有的鸟都撞上面死掉了，作为老鼠的天敌鸟少了，地上的老鼠就增多了，打破了自然规律。另一派认为，风电发电设备是撞死了很多鸟，但死的都是呆的傻的病的，物种进化嘛。我个人无意评论哪种观点更合理，但我坚持两点：一是，虽然我是环保工作者，但我不认为只要是有利于环保一方面好的就一定是好的，不能这样局限的看问题。二是重点在于保护，不管是开发也好，建设也好，把保护措施做好是关键。
周桂华：对待这个问题，从世界范围观察，也许能提供一个新的视角。拿英德美日这四个发达国家的煤炭的消费总量的变化来说，英国和德国，从上个世纪60年代就开始煤炭的消费总量就在下降，走的是煤炭减量化之路。但是，美国和日本就相反，美国和日本从上世纪70年代到现在基本是上升的趋势，走的是煤炭清洁利用之路。
但是，不论英德还是美日，不论其煤炭的消费总量是上升还是下降，但煤炭占能源总量的比重基本都是下滑的趋势。从国际上看，能源替代是大势所趋。
再看我们国家。当前我国工业化还没有结束，城镇化也刚刚起步，对能源的需求量也会逐渐增大。2013年全国的能源消费总量是37.5亿标准媒，其中煤炭是24.75，占66%，清洁能源如水电、核电、风电只占10%，显然煤炭的消费占大头。所以说我们国家可能长期也是象美国、日本这种趋势，煤炭的消费总量逐年上升。但是，和英德美日等国一样，煤炭占能源总量的比重是下降的，2007年煤炭的消费总量占能源总量是71%，2013年下降到了是66%。
电厂要不要烧低硫煤?
主持人：3月10日，河北省燃煤电厂超低排放升级改造专项行动全面启动，对所有燃煤发电机组实施改造和治理，2015年底前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尘排放浓度全部达到超低排放要求。电厂作为用煤大户，对这个措施有什么看法?
王秀峰：超低排放这个政策，我们完全赞同。其实这个政策也是电厂本身推动的。因为环境形势的压力很大，比如北京，已经把燃煤电场关停了，要改燃气机组，我们石家庄热电厂九期扩建项目也要上燃气机组。电厂只有自我加压，核心问题不就是关注着排放污染物少嘛，那好，我主动做到超低排放。
作为电厂，我们在技术上已经可以做到，资金上也能够承受。国家对燃煤电厂的排放标准是：二氧化硫的排放浓度：200毫克/立方米，氮氧化物的排放浓度：100毫克/立方米，尘的排放浓度：20毫克/立方米。目前执行的“超低排放”标准中，二氧化硫的排放浓度应是35毫克，氮氧化物的排放浓度应是50毫克，尘的排放浓度应是5毫克。在实际中，我们的排放浓度比这个超低排放标准还低，分别是17毫克，20毫克和3毫克。这个在技术上已经比较成熟了。
但是另一方面，政府对我们要求必须烧低硫煤没有必要。拿我们厂来说，我设计的含硫量是2.7%，我现在完全可以让2.7%的含硫量达到超低排放。让我烧低硫煤等于白白浪费了脱硫脱硝设施。所以，我们希望有关部门对这个政策作出调整。
类似这种本应该吃粗粮但却强制吃细粮的情况，比如燃气发电机组。拿天然气这么优质的资源去发电，成本一元，上网电价出台是八角，然后财政给补贴。我认为这种政策都应当在适当时机做出调整。
微煤雾化技术关键要解决成本问题
主持人：电厂作为用煤大户来千方百计减少排放是主要的一个环节，对于非电厂比如企业锅炉，也是用煤大户。现在，省政府对这一块即将推行微煤雾化，这方面的情况是怎样的?
周桂华：省政府推行微煤雾化技术，和内蒙古亿利能源集团签订了一个协议，在全省要推广微煤雾化。
微煤雾化，就是通过涡流技术，让煤磨成面粉那样细小的颗粒，使它充分燃烧，尽最大可能少排污染物。三年内，亿利资源集团将对河北近3万台企业和居民小区燃煤锅炉进行试点，约相当于河北燃煤锅炉总量的1/3。满城造纸工业园、曹妃甸化工园区、石家庄循环化工园区、邯郸涉县开发区等4个工业园区将率先“微煤雾化”。改造完之后，可以节煤30%以上，节电20%，节水10%，节地50%，这个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我认为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当然前期有一定投资，但是经过七八年，就把这些成本就收回来了。
胡文庆：我谈谈我个人的理解。微煤雾化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烧含硫量0.3%以下的煤，这个煤还必须高价采购，因为我们目前的燃煤不能满足这个要求。用这个技术，用这样的煤，末端治理还要上，成本肯定会提高，我之前和几个业内人士交流过，感觉不是很接地气，这个技术在学术上也有争论。
王秀峰：提高燃烧效率，一是让它燃烧得充分，专业术语叫底渣含碳量和飞灰可燃物要低，里面可烧的东西都烧掉了。再一个是转化成的热能都尽量利用了。微煤雾化从技术上来说，第一条能做到，第二条不好做到，因为它排放温度很高，把热量都排出去了，浪费掉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成本高了怎么办?现在的煤500块钱一吨，如果这种含硫量0.3%的煤，价格要高出很多，企业能不能承受得起?
煤改电和煤改气是出路?
主持人：河北省大气治理大十条措施中，要求到2017年，煤炭占能源消费总量比重较2012年明显降低，全省净削减4000万吨。当前，由于煤炭的削减，能源市场会引发哪些新的动向?
王秀峰：能源替代肯定是大势所趋。如我省大气五十条中提出的，要通过逐步提高接受外输电比例、增加天然气供应、加大非化石能源利用强度等措施替代燃煤。
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还有一条需要强调，就是尽量少地直接烧煤，把煤转化成电，而不是单纯地减煤。我接触过一家生产混凝土块的企业，为了减煤，压它的产量，它的产量市场也很好，你就不让它烧煤了，这个政策怎么推得下去啊。再比如说农村，有好多农村，家里面取暖问题还在烧煤。我为什么说我在电厂老说把能源转化成电，因为大型电厂的能源转化率高，把这个煤啊，非常粗糙的煤尽量的都转成电，然后用电来覆盖其他能源需求。
胡文庆：煤改电，当然包括煤改气，要从民用和企用两方面来说。民用的煤改电、煤改气，主要是资金承受问题，要给予一定的补贴。企用的煤改电、煤改气，除了补贴以外，成本增加以外，更担心的是天然气的供应问题。
现在我们一提煤改气，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改用天然气，但未必只有天然气一条路。对于工业聚集区，天然气又通不到的地方，要选用高效、环保、清洁的煤气制备系统，用大的煤制气来替代各个企业的自己的煤气发动炉，这个方法既能为企业提供清洁，低廉的工业燃气，又杜绝了各个企业各自的煤气发生炉产生的污染源。
周桂华：煤改气有一个制约因素。目前河北省内煤制气只有10亿立方米的能力，要争取国家供应65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才能达到规划的75亿立方米，所以这个受国家规模的控制。同时，煤改气是一个能量转化的过程，它要增加成本，企业和用户承受能力有多大?这对于微利企业可能承受不了。
洗煤是市场调节还是政府调节?
主持人：煤从出生到最后，第一个环节上煤的洗煤问题。我省的大气五十条也规定，要提高煤炭洗选比例，2017年底前，原煤入洗率达到70%以上。要达到这个要求需要采取哪些措施?
王秀峰：根本上讲，洗煤不应该是行政措施，而应该交给市场。煤矿洗煤是为什么呢?洗出来了精煤卖给钢厂、化工厂，去炼钢，去做化工产品，这种洗好的煤价格高，一吨煤一千块钱，而电厂用的煤不需要这么高品质，电厂用的煤四百块钱一吨。所以，洗煤是有经济利益驱动的。
现在，如果要求我电厂也用洗好的煤，实际也是浪费电厂的脱硫设施，因为我用不洗的煤也可以达标排放。如果市场对这个洗好的高端煤需求量小，洗后卖不出去，肯定也不好推行。比如，在2012年以前，那个时候煤炭市场相当紧张，洗好的煤有高端用户来买。现在这两年煤炭价格下来以后，洗煤卖不了高价，他就不洗了。而且，我省的用煤主要是山西的煤和内蒙的煤，我们省的政策也管不到人家那里。河北现在的煤炭消费量近2亿吨，本省的产量只有500万吨左右。
周桂华：对于洗煤，我更关注的是民用洗煤，政府应当把重点放在煤市场管理上面，如同食品市场一样，煤炭进卖场必须经过检验。我冬天回老家，家里面呛得受不了，想买一点好煤都无处可买。经销商知道贵的煤没人买，所以就只卖劣质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打破这一循环的节点还在于政府加强民用煤的管制。
胡文庆：河北省农村的燃煤特别难控制，推广优质低硫煤的措施还要进一步强化和继续下去，但这里面有一个补贴的问题。当然，补贴是个短期措施，不是长效机制，不可能一直这么补，财政也承受不了。还是要引导老百姓科学的改变生活习性，引导大家用电、用液化气、用生物质能等等。
控煤的战略的选择
主持人：京津冀一体化蓄势待发，改变粗放型发展模式和高耗能、污染重的经济结构已经让河北没有退路，只有壮士断腕，才能绝地重生。然而，“又要发展，又要压煤，河北压力巨大。”媒体报道中用业内人士的话，道出了河北能源结构调整的“两难”处境。请问，河北控煤要坚持一种什么样的战略思路?
胡文庆：控煤这个事要广义的来理解，它有多层含义。首先，控煤的目的是降低燃煤造成的大气污染，和单纯减煤不是一个概念。第二，改造过剩产能，限制这些行业，让它来控煤。第三，采用新技术，提高燃煤的利用效率，就刚才说的微煤雾化还有其他的好多技术，从技术上解决少用煤甚至不用煤的问题。第四，要采用清洁节能的建筑来盖房子，是吧，这样的那个效果也非常好。目前，全省乃至全国都离不开煤，煤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看你怎么用，怎么把煤要用到极致
王秀峰：现在控煤，主要是控制工业企业，民用的反而不管，但恰恰是民用才是排放大户。比如说二氧化硫，我电厂可以达到99%的脱硫率，但是民用的几乎没有环保污染设施，所以都是直排，民用一吨相当电厂烧200吨的污染。帐要算下来，可能民用煤产生的污染早就超过了工业用煤的污染。
周桂华：这个问题我想应当这么看，首先民用煤要采取措施管理，其次民用煤大多是在农村，它的扩散空间相对很大，构不成对大气污染那么高的贡献率。控煤，重点还是应当在工业。2012年，我国煤炭的消耗量是35亿吨，其中33.5亿就是95%用在工业上了，所以说工业应该是消耗煤的一个重点行业。我们控煤要抓住重点，抓住工业这个重点。同时，工业控煤也要多管齐下，对于有的行业，它本身就可以淘汰落后产能把耗煤量降下来，对于大部分的行业，可能还是要通过技改。
王秀峰：当前控煤主要还是应当走市场化之路，主要是提高燃煤的环保成本，电力企业可以超低排放，钢铁，水泥，建材为什么不可以推行超低排放?在这些行业推行超低排放，假如它达不到，或者成本增加带来问题，钢铁成本增加，卖不出去了，产量自然量就降下来了，自然它就不烧煤了。这也间接进行了产业优化调整。
周桂华：今年我省要实施八大控煤工程，分别压减煤炭总量、城乡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火电企业超低排放升级改造、工业燃煤锅炉治理、提高集中供热普及率、实施重污染企业错峰错季生产、清理整顿露天黏土砖瓦窑、推进清洁能源替代。从这八大工程中可以看出，控煤远不止是一个减煤的问题，我刚才说的多管齐下，也包括这层意思。我注意到一个问题，我省原来谈减煤比较多，最近采用了控煤这个概念，从减煤到控煤的一字之差，是很有战略意义的，我想这是最核心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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