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铁军：新形势下对钢铁行业的新思考
2020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是我国完成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之年。2020年也是特殊的一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对中国及世界造成了全方位的冲击，钢铁行业也受到较大影响。在党中央统一指挥和部署下，钢铁行业“双线作战”，统筹推进疫情防控和经济发展，疫情防控成效显著，生产经营平稳发展；但海外疫情持续蔓延，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更趋严峻复杂，钢铁行业发展面临一系列新问题、新挑战和新机遇。
01上半年钢铁工业运行情况
今年初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国民经济造成了巨大冲击，钢铁工业承受住了冲击、经受住了考验，除部分时期受原辅料供应、运输不畅影响外，上半年生产经营基本保持稳定，在国民经济复工复产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支撑作用。1月～7月份，全国生产粗钢5.93亿吨，同比增长2.8%；平均日产278万吨，其中5月份和6月份日产量分别达到298万吨和305万吨，连创历史新高，7月份粗钢日产量为301万吨，呈现回落趋势。据钢协统计，8月上旬，会员企业铁、钢、材产量环比也是回落的。
从需求看，第一季度建筑业、制造业生产活动几近停滞，钢材需求大幅下降；第二季度下游行业需求快速恢复，在基建、房地产的强劲拉动下，钢材需求同比大幅增长，强度高于去年同期。考虑到库存仍高于去年同期，整体来看，上半年钢材需求是下降的，按国家的政策支持力度和当前的消费强度，预计全年钢材消费量将实现正增长。
受需求下滑影响，第一季度钢材库存大量增加。据钢协监测，3月上旬钢厂库存和社会库存均达到历史峰值，随着下游需求恢复逐渐好转。从3月中旬开始，库存呈现快速回落趋势。截至8月上旬，钢厂库存和社会库存均较峰值下降约37%，但整体水平仍高于去年同期，且近期呈现增长迹象。按目前的生产水平看，预计钢材高库存将贯穿全年。在国内市场率先复工、海外疫情持续蔓延的背景下，1月～7月份，钢材出口持续下降，钢材进口大幅增加，特别是6月份当月已转为粗钢净进口。1月～7月份，我国出口钢材3288万吨，同比下降17.6%；进口钢材995万吨，同比增长49.3%，其中热轧卷板进口大幅增长，特别是钢坯进口大幅增长超过10倍。预计全年粗钢净出口同比将减少50%。钢材价格整体呈现先抑后扬态势，1月～7月份，钢协钢材平均综合价格指数为101.46点，比去年同期均值下降7.3%。近几个月行业效益不断修复，6月份，重点统计钢铁企业实现利润235亿元，超过去年同期；销售利润率为5.79%，环比回升1.73个百分点，同比提高0.71个百分点。尽管如此，上半年，重点统计钢铁企业实现利润687亿元，同比大幅下降36%；利润率为3.29%，同比下降1.93个百分点。
02对钢铁行业的新思考
（一）钢铁工业仍将是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行业
我国已连续多年作为世界最大的钢铁生产国和消费国，出口逐年减少。我国巨大的市场需求是推动钢铁高产的原动力，钢铁工业为国民经济的快速发展发挥了重要的支撑作用。钢铁工业是构建强大内需体系和经济内循环体系的保证和动力，每年为经济建设提供近10亿吨级的钢铁材料。如果没有国内钢铁工业的支撑，中国如此大规模的钢材需求很难得到满足。
从品种上看，钢铁工业基本满足了国民经济对所有钢材的需求。截至2019年底，我国22大类钢铁产品中，有19类钢铁产品的自给率超过100%，其他3类达到99%。我国每年进口钢材约1300万吨，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由于价格因素进口，二类是在华外资和合资企业进口，三类是因暂时无法稳定生产而进口。其中，一类和二类产品是我国能够满足生产供应的钢材，而三类产品尽管进口量只有200多万吨，但多用于重点工程、重大装备、国防军工等关键领域，这是未来钢铁工业仍需攻关的领域。
钢铁工业为国民经济建设提供了大量物美价廉的基础材料。长期以来，钢铁工业利润率低于工业平均利润率，支持了其他行业的稳定发展。未来较长时期内，钢铁仍将是性价比最高、绿色可循环、供应量最大的基础原材料，仍将是国之重基。钢铁行业是我国最具国际竞争力的传统产业之一，关联产业范围广，全球化程度高，经济带动性强。但从整体上来看，我国钢铁工业仍以满足国内需求为主、出口为辅。自疫情暴发以来，钢铁行业展现出极强的抗风险能力，生产保持平稳，极大地支撑了基建、房地产、机械、汽车等下游行业的快速复苏，是国民经济发展的“稳定器”。
（二）国内外环境正发生深刻变化
今年5月23日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政协经济界委员并参加联组会时强调，要坚持用全面、辩证、长远的眼光分析当前经济形势，努力在危机中育新机，于变局中开新局。面向未来，我们要把满足国内需求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加快构建完整的内需体系，逐步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培育新形势下我国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的新优势。习近平总书记在于7月21日召开的企业家座谈会上重申了“双循环”战略；在于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再次强调了“双循环”战略，并将“逐步形成”改为“加快形成”。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绝不是关起门来封闭运行，而是通过发挥内需潜力，使国内国际市场更好联通。中国GDP占比从2005年的4.81%上升到2019年的超过16%，每年增加0.8个百分点；从人均GDP增长率看，中国为6.1%，美国为2.3%，日本为1.0%，欧洲发达国家为1.8%，世界平均为1.84%。可以看出，只要中国GDP增长速度超过世界平均增长速度，中国经济越来越依靠内需的状况就不会改变。
2018年，代表外需的商品和服务净出口占GDP的比重已由2007年最高的8.9%下降到2.6%。随着中国贸易顺差收窄和经济继续增长，内需作为中国经济主要引擎，其作用会持续提升。
党中央全面分析了我国面临的结构性、体制性、周期性问题和面对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世界经济深度衰退、国际贸易和投资大幅萎缩、国际金融市场动荡、国际交往受限、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一些国家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盛行、地缘政治风险上升等不利局面，确定了我国必须在一个更加不稳定、不确定的世界中谋求发展，并在分析了我国经济潜力足、韧性强、回旋空间大、具有全球最完整且规模最大的工业体系、具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具有强大的市场主体和高素质人才等优势后，做出了“双循环”的全面判断和定位，我们钢铁行业要把着力点调整到这个方向上来。
（三）要立足于高质量钢铁品种出口
一直以来，我国钢铁生产以满足内需为主，部分用于出口参与国际市场竞争，这有利于加强与国外优秀企业的交流，有助于提高我国钢铁工业的竞争力。但部分企业以提高销售量为目的，大量出口低端产品，不仅加重了国内的污染，也有损我国钢铁行业形象，导致我国频频遭受贸易摩擦。比如，在2015年之前，我国大量出口含硼类低端建筑钢材，通过政策的漏洞享受出口退税，部分企业甚至瞄准退税创效益。2015年，国家取消了含硼钢出口退税政策，但部分企业以铬代硼，继续享受出口退税。目前，依然有企业为享受出口退税，在钢材中加入合金，甚至不惜影响产品质量。按照中央确定的“双循环”战略、高质量发展战略，从我国定位于世界钢铁强国的责任出发，钢铁企业应改变以出口为导向的政策，追求品质，引导高质量消费，把我国钢铁行业的最好产品提供给国内外用户，提升中国钢铁工业的整体形象。钢协也在继续向有关部门反映企业的诉求，鼓励不同层次的各类高附加值产品出口。
（四）加快解决铁矿石相关问题
今年初以来，在主要钢铁生产原料中，铁矿石价格出现大幅上涨，其他原料产品价格均呈现下跌态势。8月14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了我国7月份宏观经济数据，在谈到大宗商品的进口时这样描述，铁矿石进口量价齐升，原油、煤、天然气、大豆等商品进口量增价跌。这反映出我国铁矿石进口与大宗商品的反差。以锰矿为例，我国锰矿对外依存度高于铁矿石，主要依赖全球4家～5家巨头进行供应。锰矿的主要生产国（南非和巴西）疫情严重，但锰矿价格比年初下跌6%。而铁矿石方面，尤其是4月底以来，在其他钢铁原料价格下跌或上涨有限的情况下，铁矿石价格大幅上涨近50%；7月初以来，铁矿石供需和基本面没有发生大的变化，但价格从100美元/吨上涨至120美元/吨以上，反映出明显的不合理性与过度炒作。这就需要多方综合发力，尽快改善。在促进铁矿石价格在合理区间运行方面，钢协积极反映钢铁企业诉求，加强与有关部门和国外矿山企业的沟通。
在交易方面，加强与大商所和上期所的沟通合作，提高铁矿石、螺纹钢期货交割便利性和合约连续性，注重螺纹钢期货和铁矿石期货相关性的研究，从制度上遏制过度炒作。为此，近期，钢协多次与大连商品交易所和上海期货交易所进行交流和沟通，组织征求和听取了部分企业的意见和建议，相关工作正在加速推进之中。自2009合约开始实施按品种交割；8月14日，又公布新增两个交割品种，将交割品种扩大到13个。
从物流方面，加快解决铁矿石到港后卸船难问题。近期，受天气、疫情防控和集中到港等因素影响，铁矿石船舶在港数量持续增加，造成部分铁矿石滞留、不能进入市场流通的情况。为此，钢协多次向有关部门进行反映和报告。据了解，相关部门目前也已注意到这些问题，并采取措施着手解决。
从供给平衡方面，钢协与四大矿山持续保持密切沟通，从最新的反馈情况来看，疫情对铁矿石总体生产影响非常小。上半年，四大矿山总体发货量同比增加，我国1月～7月份铁矿石进口增长11.8%可作为佐证。虽然出现了品种方面的新情况，也可通过钢铁企业的自身调节逐步解决。下半年，进口铁矿石将继续保持平稳生产和发货。其中，前段时间大家关注的淡水河谷全年目标保持在3.1亿吨~3.3亿吨不变，将从今年第一、第二季度的6000万吨和6700万吨提高到每季1亿吨左右。其他三大矿山的产量和发货量目标均没有变化，基本保持年初确定的目标。同时，铁矿石价格持续处于高位，也将促进非主流矿和国产矿的供给进一步增加。今年第二季度，国内矿原矿产量同比增幅明显扩大。上半年，原矿产量同比增加4.5%。铁矿石需求方面，尽管我国钢铁生产保持高位并有所增长，但海外的钢铁生产，尤其是日韩欧等海运铁矿石需求大户的钢铁生产，目前仍看不到实质转好的迹象。下半年，海外的生铁产量预计将同比减少10%左右。总体来看，下半年世界铁矿石供需情况将明显好于上半年。
从完善定价机制方面，我们呼吁，大型钢铁企业应更多地发挥主导作用。钢铁企业一致认为普氏指数等指数偏离其方法论，已与现货成交样本大幅脱钩，高度依赖于期货和掉期。希望大型钢铁企业在维护行业共同利益上，要认准方向，主动作为，加强与指数机构的沟通。在参与铁矿石期货方面要发挥“稳定器”作用，而不是助炒跟风。我们也期望国外矿山企业提高现货交易量，真正做到矿山与钢铁企业共同认同的价格形成机制正常运行，并根据新情况共同研究新的定价机制，比如河钢在北铁中心的铁矿石超市、五矿发展的曹妃甸现货成交平台等，都是在尝试用实际成交形成定价，这可能将是今后的方向。
（五）加强行业自律要从当下做起
上半年，钢铁行业生产运行基本稳定，总体情况好于预期。但钢铁产能较快释放、钢材库存高位运行、钢材价格始终承压、行业效益提升困难等新老问题仍非常突出。从表面上看，钢铁行业出现的困难和问题是疫情导致消费下降造成的，但深层次原因是制约行业自律的体制机制障碍始终没有破除。我国钢铁行业呈现出产量大、企业多的特点，市场竞争激烈，难以做到协同应对市场变化。水泥行业产业集中度高，是行业自律的典型。上半年，水泥产量同比下降4.8%，但利润率高达18%；钢协会员企业销售利润率仅有3.3%，远低于水泥行业，也低于工业行业平均值5.4%。如何让钢铁产品体现出应有的价值，让高附加值产品体现出高价值？加强行业自律是必经之路。龙头企业应发挥好引领带头作用，维护好市场秩序，避免恶性竞争。今年汽车板出口企业吸取了去年一天配额超售的教训，以宝武、鞍钢、首钢等为代表的企业积极作为，克服困难，认真研究适应欧盟进口规则，坚持自律，在欧盟临时将年度配额调整为季度配额后，出口汽车板没有超过限额，出口市场得到了较好的维护，也体现了中国钢铁企业的形象。从国内市场看，区域大企业也有发挥主导作用的潜力和基础，陕晋川甘地区的建筑钢材企业为维护西部建材市场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区域市场平稳运行，市场秩序得到了较好的维护。当然，钢铁行业存在的诸多问题集中反映在行业集中度较低上。2019年，我国前10家企业粗钢产量集中度为37%，不仅低于上下游行业，也低于国外同行。提高行业集中度，加快推进行业兼并重组，打造不同层级的优势企业集团，有利于钢铁企业更好地开展行业自律，有利于增强行业话语权。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华民族在伟大复兴的道路上迈着坚实的步伐，身处并参与这个时代，我们倍感自豪。钢铁行业应以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抓住历史机遇，打造国内国际双循环体系，积极推动行业高质量发展，努力建成钢铁强国，为中国和全球经济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作者：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副会长 骆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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