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客子”的苦涩到自来水的甘甜-83岁的徐奶奶回忆
“哎!卖水哟——”悠长的吆喝声每天会在街巷里响起,这是上世纪40年代前后兰州街头的场景。当时市民吃水除了自己去河边挑外,大都由“水客子”挑卖,主妇们闻声会赶紧出门招呼“水客子”将水倒入水缸,然后依据离黄河的远近,一担水给一至四枚铜板。如今,自来水已“走进”百姓家,“水客子”,这个曾经用艰辛劳动维持生计的行当,已随着兰州的解放渐行渐远,那些蹒跚的背影也成为老人们永远的记忆……
挑水 充满伤痛的回忆
水往往是用命换来的
“很多时候,大人们忙着生计,抬水的活计就落在孩子们的身上,两人抬一个桶,一趟又一趟——” 家住吴家园、今年已经83岁的徐奶奶回忆着当年从河边抬水的情景。
那时的水虽然是免费的黄河水,可抬水的过程却是非常的辛苦。那时的黄河边可不像现在这么平整,大多数岸边都是一个大土坡,布满了杂草。只有人们经常去挑水的那几个地点——当时的北门(今永昌路北段),桥门(今中山桥南),水门(今静宁路北口),东水北门(今秦安路)的黄河边,被踩得比较平坦光溜。这些路夏天还好走一些,一到冬天,水洒在路上,立即就结了冰,挑水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甚至落到河里。每年冬天常常能听到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娃娃打水时掉到黄河里被淹死了的噩耗。水,往往是用命换来的,所以当时的水是非常金贵的。
过年洗次澡都是奢侈
讲到这里,老人的眼睛模糊起来,不时拿起手帕擦拭着。停顿了一会儿,老人又缓缓地讲了起来。
每年冬至前后,是兰州最冷的时候,黄河岸边慢慢都结了冰, 一夜北风后,河中一片白色,封冻了。挑水的人这时最苦了,冒着凛冽的寒风,先要在河边打开冰眼,再从冰面打进一二尺深的圆洞,直到能看到流动的水。这样“工作”一直要持续到来年3月,天暖冰融的时节。
“记得1943年,我家住在南关广州会馆旁, 快过年的时候,兰州风很大。因为过年的时候洗洗涮涮总要用水,因此邻居家的两个儿子每天早晚都要去挑水。我记得,那天兄弟俩又去抬水,哥哥当时穿着一件到处露着棉花的棉袄。就在挑水时,哥哥不小心滑倒,掉进冰窟窿里去了,走在前面的弟弟也被拉着摔倒,好在被桶挡住没有掉进去。弟弟被人拉起来时,还抱着大桶不松开,脸比河里的冰还白,被吓傻了,始终哭都没有哭一声。”此后没几天,小年腊月二十三,会馆巷的一个年轻媳妇一个人去挑水,结果滑进了冰窟窿。
“那时候的水谁舍得用!过年的时候能洗一次澡都是奢侈。大人洗过的水, 小孩接着再洗,平日里洗脸,一家人凑在脸盆前,用半盆水凑合着洗。那时候,小孩子耳朵后面永远是黑色的。”
“水客子” 一个时代的“符号”
挑水大桶压弯了他的腰
守着黄河却一直饱受吃水难的苦头,一些有力气的人渐渐从中看出“门道”,就从河边打了水回来,一桶一桶卖给街坊们,赚点辛苦钱,渐渐地送水也成了一个行当。人们把这种靠卖水谋生的人,称为“水客子”。
这些“水客子”中兰州本地人很少,大都来自四川、山东和甘肃的天水、秦安等地。
据徐奶奶回忆,兰州城里的“水客子”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三四千人。而那些剪“二毛头”、穿麻鞋、打绑腿、脖子上围一个圆垫肩、挑一副方形的铁皮桶的“水客子”的形象,也成了昔日老百姓与黄河相依为命的一种记忆符号。随着时光流逝,往日的“水客子”已经作古,徐奶奶的脑海里也只有关于他们的一些零星记忆。
“卖水——”、“倒水呢不倒?”在当时是最受欢迎的声音,听到叫卖声,在家里操持家务的女人们急忙出门凑上去讨价还价,一桶水能卖一至四枚铜板。有些年龄大的“水客子”,在冬天由于穿得不暖和,经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因此费力挑来的水也被人们嫌弃,许多住户都不愿买。这些“水客子”一天卖水的收入往往不能维持最低生活,有些被迫无奈甚至依靠沿街乞讨度日。
给徐奶奶留下比较深刻记忆的是一个来自山东的张姓“水客子”。他每天带着自己的侄子小张挑水卖水,因为他挑的桶特大, 两桶水有七八十斤,当时住户们即使多掏点钱都愿意买他的水。每次一听到他粗着嗓门喊着“水来,卖水!”邻近的住户就纷纷赶出抢水。可是就这样,老张卖水一个月仍挣不上几个钱,于是经常可以看到他卖完水后,蹲在住户的大门口,双手掬着黑面马蹄子、黑豆面糁饭吃。老张的侄子有时候会想一些办法,通过买水认识的人从酒房买些酒席上撤下来的剩菜,打打“牙祭”。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再加上常年挑水卖水,老张的身子慢慢地弯成了虾米。最初,他和侄子还有其他“水客子”们因为缴不起每月0.2-0.3元的房租,成群结队地睡在贤后街的“两湖会馆”和水北门的火药局(今下水巷小学),后来随着年龄增大,经济上越发窘迫,就不得已搬出了会馆,在城墙根下的草棚子里栖身,有时候甚至在一些商铺屋檐下栖身。他之前用的大桶换到了他侄子的肩上。
那时候,整个夏秋季节,黄河水都一直浑浊不清,挑来的水要加入明矾沉淀三四个小时才逐渐变清,而缸底往往会沉淀一层像胶一样的凝固物。有些住户就给熟识的“水客子”一些残汤剩饭或几个干馍、几件破衣,然后让“水客子”把垃圾、烂菜叶和水缸底沉淀的泥沙挑去倒入黄河里。
年轻“水客子”被迫当壮丁
到1947年以后, 兰州城里来来往往的国民党军队以及各类官员越来越多,这些“水客子”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他们相当一部分人被迫每天要先给部队和官员送水, 然后才能挑水卖给市民。到后来战事吃紧的时候, 一些年轻力壮的“水客子”都被国民党军队拉去当壮丁。在徐奶奶的记忆里,老张就在这时候失踪的,小张也在这时候成了壮丁。
小张那时候被拉去专门负责给当时国民党省政府送水,他每天拉着一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水车,在水门(今静宁路北口)附近一桶一桶地灌满,然后送进省政府,送完后他还要给附近的国民党部队送水,整天无暇照顾他的叔叔。后来随着战事临近,老张没人照顾,最后也不知所踪。1949年夏天,国民党政府看到大势已去,开始仓皇南逃,小张和其他几个伙计又被拉去运送物品。小张到永靖后就偷偷地逃回兰州,继续挑水卖水。
解放军带来“艳阳天”
1949年8月26日,解放军进入兰州城时,市民们自发提着馍馍、鸡蛋迎接解放军,小张和其他“水客子”挑着水,见了解放军就用木瓢舀一瓢水端到战士的眼前。
小张兴奋中有一些胆怯,这么多队伍开进兰州城,以后可能还得要他们送水,但给部队送水后有没有饭吃,他们心中没有数。8月27日,当他和同伴早早到黄河边挑水准备给邻近的解放军送去时,发现河边多了许多挑水的战士。当小张和同伴把水送到营地时,他们得到的不但有“谢谢”,还有战士们塞到他怀里的钱甚至几个玉米面饼子。
“那天我记得小张和他的同伴从我们家门前经过时,几个人高兴地连蹦带跳。这个抢着说‘解放军的长官给我说谢谢了’,那个抢着说‘我的玉米面饼子是解放军的领导给的’。”徐奶奶回忆说,此后的好几天,她都看到小张和同伴争着给邻近的部队送水,然后才乐呵呵地给住户们送水。见了熟识的住户还“同志同志”地说起了新名词。
徐奶奶回忆说,当时由于受战乱影响,“水客子”从4000多人减少到不足2000人。 一位姓刘的民政专干专门将“水客子”召集在广州会馆(今金塔巷内)开会,成立了专门的送水服务队,根据住户需求,有计划地让每人负责一个片区。小张和另一个姓白的“水客子”专门负责今天的南关片区。后来为了减轻“水客子”的劳动,刘专干还专门找木匠打造了水车,送水服务队改成了水车服务社。这些送水的“水客子”也有了新的称呼,很多时候,人们叫他们“送水专干”。
尽管当时部队有专门的战士负责到河边拉水,但小张和同伴每天给住户们送完水后,都抢着要给战士们送水,而战士们又抢着帮他们拉水。你来我往,住户们都分不清究竟谁在帮谁送水。
自来水 带给市民新生活
1954年,为了彻底解决兰州城市居民吃水难的问题,城关区率先成立了“简单自来水管理所”,开始在市区修建一些简易的供水工程,这些简易供水设施于1956年7月1日开始正式供水。
很快,市区水域上游又修建了大型自来水设施,洁净的饮用水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市区,老百姓都喝上了干净的自来水,彻底改变了城市居民到黄河边挑水吃的局面。而“水客子”行当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
据兰州市《西固区志》载:建国后,党和政府于1955年5月在西固成立兰州市自来水工程筹建处,1956年在西柳沟、石岗一带兴建以黄河水为水源的自来水厂,1959年10月工程全面竣工投产,向西固地区供应过滤水。1964年兴建以地下水为水源的马滩供水设施,1965年10月建成投产。兰州市自来水第一期工程全部竣工投产后,日供水量79万吨,使城市工业用水和生活用水初步得到解决。从1984年起,兰州市又用两年时间完成“西水东调”工程,使西固与东市区供水管网连通,引西固过滤水进入东市区,完全结束了兰州市人民用担挑用车拉、喝浊水的历史。
使用微信“扫一扫”功能添加“谷腾环保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