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竞争激烈谁来堵住尾气检测黑洞？
“您验车吗？我们可以帮您验，肯定让您通过。”在北京，许多去机动车检测场进行年审的车主都会碰到这样的景象:在一些机动车检测场周围，经常有一帮子人或站或坐，每人手里都举着一个写着“验车”的牌子，每当有汽车停下来，这些人便迅速围到司机身边，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开始招揽起了“生意”。
按照老北京的说法，这些在机动车检测场外的人叫“车虫”。几年前，记者在一次跟随采访北京市环保局对机动车检测场的检查时，就注意到“车虫”的猖獗。帮助尾气不达标车辆拿到环保绿标，就是“车虫”们的一项重要业务，而随着北京在机动车尾气检测方面用简易瞬态工况法代替了怠速法，杜绝了尾气检测中作弊的可能性，使“车虫”生存空间大大缩小。但几年时间过去了，为什么“车虫”现象屡禁不止？“车虫”生存的土壤是什么？如何才能堵住尾气检测中的“漏洞”？日前，记者针对这些机动车尾气检测中的乱象进行了暗访。
现状：尾气检测市场竞争激烈，“车虫”容易钻空子
按照老北京的说法，“虫”就是指在一个行当里深入进去，成了那个行当里的行家里手的那些人。而在北京的汽车市场，就活跃着这样一群人，从买车、验车、卖车，全给包办，北京人把他们形象地叫“车虫”。而年检中的尾气检验，更是在“车虫”们的“经营”范围之内。
在京城“验车虫”圈内，老常的名气很高，据说每年有近千辆各种车经过他的手拿到车辆年检合格证。
在一位“圈内人士”的带领下，记者来到老常经营的小店。一间脏乱破旧的平房、两张破旧的桌子，这就是老常经营的小店，摆在路旁写着“验车”二字的牌子便是小店的“金字招牌”，小店500米外就是一家机动车检测场。小店屋内桌上摆放着一台简易的电脑尾气检测仪，需要送场检测的车辆都会在这里进行调试后再送进检测场。
老常说，在这里，他负责对接待车辆的混合气或点火倾角进行调整后进行检测。超标严重当然更是有办法，干脆把原车已经失效或只是空壳的三元催化器(尾气催化过滤器)换成有效的再去验，肯定会通过，“我这里有近40种车辆上的不同规格的三元催化器，就是为那些车况差的老旧车辆准备的。”
一辆尾气不达标的车怎么才能通过严格的检测呢？老常介绍说，由于京城检测场比较多，互相之间的竞争比较激烈，一些检测场更靠“车虫”来维持，这让“车虫”钻了一个空子。他们大多和检测场有个不成文的“包线”协议，就是一年固定要给检测场带来多少车辆，只要是带来检测的车在协议好的4次或8次内通过就可以，并不会多收费。
一般情况下，“车虫”在把车带进检测场之前先对发动机的点火和供油装置进行简单调整后，上所谓的“小线”(轿车检测线)，如果未通过就转上“大线”(大型机动车检测线)，根据在“小线”上得到的数据调整并延长检测时间，并通过在适当时机加油和收油来“骗”过检测设备从而达标。
记者随后了解到，由于现在有关部门对尾气等检测设备要求比较高，一些检测场不得不从国外进口相应的设备，所需成本较高，然而对于检测场这样的单一经营，也只有增加验车的数量才能尽快收回这些成本，加上地理位置偏远，检测场有时也会背地里降低检测标准，来吸引更多的老旧车辆前来检测。如对尾气检测等过于严格，好多开旧车的车主就会选择别的检测场。
目击：“车虫”声称内部有关系，可拿正规发票
“车虫”是否真的可以让尾气不达标车辆“过关”？记者对京城的几家机动车检测场进行了暗访。
8月17日，记者一行来到位于南四环一家机动车检测场。当记者一行开的车刚从四环辅路转过弯来，离检测场还有百来米的时候，便远远地看见检测场外边的马路牙子上或蹲或坐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验车”的牌子，每当有汽车行驶过来放慢速度时，就有几个人“哗啦”一下子围了上去，问车主是否需要验车。
记者一行开车在离检测场门口还有30多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时，车还没停稳，马路边上举着“验车”牌子的人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告诉记者:他们可以代验车，即使是尾气不达标，他们也没问题，肯定能让车尾气“过关”。
一个“车虫”还很认真地告诉记者，年审正常需要花165元，尾气检测需要75元，年检全部下来的话，“我们帮你验，只要200块钱，就都代你办了，我们就挣35块。”
这时，一个看起来有40多岁的“车虫”和记者聊起来。
记者:“汽车尾气有点问题，你们代验车能保证过吗？”
车虫:“没问题。你自己去验的话，如果你(汽车)上一趟(检测线)过不去，再上一趟过去，最多验两趟，你这样就白验了。花的还不止这个钱。找我们就不一样。肯定能让你过去。”
记者:“检测场的尾气检测线不是和环保局的电脑都是连网的吗？你们不怕被发现？”
车虫:“我们自己包了一条线，肯定没问题。我们天天在，你过来，200块钱肯定能通过。”
记者:“你这里有发票吗？”
车虫:“有。”
记者:“是哪里的发票啊，是正规的吗？”
车虫:“绝对正规，就是这检测场的。你放心好了，我们也不只挣你这一点钱。我们一直在这里。”
记者:“那找其他人行不行？”
车虫:“这门口是我们家的，别人不行。”
记者:“你拿到的环保绿标不会是假的吧？”
车虫:“我们就挣个辛苦钱，怎么能是假的呢。我们一次饭能吃饱吗？是假的您下次就别来。我们除了周六、日不在，一直都在这里。”
记者:“环保部门不是对汽车尾气检测做假查的很严吗？”
车虫:“是很严。但你放心好了。我们里面有人，你绝对放心。”
记者:“环保局查这么严，尾气检测中心还和检测场的尾气检测线联网，你验尾气时不怕被发现啊？”
车虫:“不会的，我们有‘技术’可以让你通过，最后传给环保局尾气检测中心的，就是已经通过的合格的数据。这你放心。他们那边看到的只是检测结果。”
记者一行开车在检测场里走了一遍，看到许多车辆排起队等待验车。在和一位工作人员聊起时，他表示不要相信这些“车虫”，他们就是骗钱。但和场外这些人聊起时，曾经告诉记者可以开发票的那位“车虫”说:“我们自己关系，没有关系能一直呆在这里啊？没生意我们靠什么生活啊？”
这家检测场存在的情况在其他检测场会不会存在呢？8月20日，记者来到北京通州区的另一家机动车检测场。这家检测场大门外的道路两边是汽车修理厂，每家门口都停着几辆等待修理的汽车。记者开车刚拐进这条路上，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便迎上来，问是否去检测场验车，如果验车，她可以代验，“只要300元，还可以讨价。”
走进检测场，记者看到尾气检测点前排着许多等待检测尾气的车辆。
在一个汽车修理车间门口，记者问一位穿蓝衣服的工作人员，如果尾气检测不达标，这里是否有人可以代办？这位工作人员指着尾气检测点旁边的缴费处，说那里围着的一大堆人中有人可以帮忙。
当记者走过去询问时，正在那里聊天的几个人非常警觉，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他们告诉记者，这里没有代办的，“如果在其他检测场检测不过的，还得回去检测。”
在检测场院子里转了一会儿，记者开车进到一个声称可以进行尾气调整的小院。在这里，记者看到一个师傅正在一辆大卡车前面忙碌。记者问如果尾气不达标的车，能否来这里调一下。这位师傅用手一指对面的一间小屋:“你去那里，交300元就可以。”正在谈话时，有一个人走过来，这个师傅马上就不再讲了，并告诉记者，这里不能调尾气。
在这个检测场里时，记者注意到只要一提起是否可以代办尾气检测时，这里的人都很警觉。记者一行驶出检测场大门，在一个修理场门口停下来。坐在椅子上的一名30多岁的妇女马上站起来，走向记者，问是否要修车。记者问这里是否能代办检测尾气。这位妇女告诉记者:“我们帮你验车，尾气不达标，我们也能帮你验了，包准你能拿上绿标。”
当记者问需要花多少钱时，妇女表示300块就行。经过一番商讨后，她表示260元就能帮忙把车验了，“我们里面有人。发票可以给你开270块或者300块，都是正规机打的发票。”
当记者问她为什么有这么大把握时，妇女告诉记者:“检测场里有自己的人。我们还有三四个人在里面呢，你放心。我就是在这里守摊。”
看到记者不放心的样子，这名妇女递给记者一张名片，并信誓旦旦地对记者说:“你把车开过来，我给你开着去检测，你自己开着也行，我跟你去，肯定能让你拿上绿标。”记者看了一下，名片上是一个姓班的人的名字。
外地：受利益诱惑，尾气检测容易过
北京的检测场如此，那外地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呢？记者一行来到离北京市比较近的山东省济南市。
小林是一位专门跑环保口的报社记者。他告诉记者，过去济南的车虫大多集中在济南市交管所，当人们开车来这里进行年检上牌照时，车虫们就会拥上来谈“生意”。
在他的带领下，记者来到这里，但小林所描述的“车虫”却不见踪影，却看见有施工机械正在施工。询问了一下前来年审的司机，原来这里要上一条尾气检测线。
那些“车虫”怎么都不见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讲出了原因。他告诉记者，这里的“车虫”原来确实是很多，验车的一系列程序都可以代办，但前段时间济南交管部门官场发生了“地震”，政府部门加大了整顿力度，“车虫”也因此就少多了。他告诉记者，位于济南市十六里河的济南市政务检测场曾经有过“车虫”，可以去那里看一下。
经过打听，记者来到济南最大的一家机动车检测场——位于济南市十六里河的济南市政务检测场，由于这里是济南市指定的进京车辆尾气检测点，进京车辆都需要先在这里检测一下尾气。当记者来到这里时，看见检测场里排满了等待检验的各种车辆。也许是交管部门加大整顿力度的原因，在北京许多检测场外都可以看见的“车虫”在这里不见了踪影。
尾气不达标的车辆，在这里是否能过关？在检测场看不出什么端倪。
走出检测场，在一旁候客的出租车便迎了上来。记者一上车，出租车司机就和记者聊起来。当记者问起这里尾气检测是否容易通过时，这位的哥就滔滔不绝。
“这个政务检测场是济南最容易过的检测场。你到这里，只要交上80元钱，领上一个黄单子，交管所人员看到后就让过了。”
“那如果过不去怎么办呢？”记者问道。
“肯定会过的。你交钱是干什么的？你检测一次不过，再检测一次还不过，那谁以后还来这里检测啊？这检测场还赚什么钱？在其他地方检测尾气过不了的，在这里都可以过去。”
出租车司机还告诉记者，如果第一次检测尾气不过关，出去再转一圈回来，一上线就过去了，“济南出租车司机都知道。”
由于这里是进京车辆尾气检测点，如果尾气检测不达标的车辆在这里过了，那在进北京时是否还会查出来呢？
“不会的。交警看见车上有绿标，就让过去的。”这位的哥还说，在济南，如果在其他地方过不了，都会跑到这里来。
据记者了解，目前，济南地区实行的机动车尾气排放检测方法仍然是“怠速法”，而在许多地方推行的“简易瞬态工况法”新测法需要在9月以后才能在济南全面“上岗”。
而从今年5月1日起，山东省政府就规定进京机动车必须通过尾气检测，污染排放水平合格后核发环保标志，车辆方可进京。如果尾气不达标也能拿到绿标，那该有多少不达标车辆闯过了这一“关”？
监管：部门联合，堵住管理漏洞，加大打击力度
一位环保部门的负责人表示，尾气检测的主要目的是减少机动车排放的尾气对大气环境的污染，保护和改善城市环境。按照规定，对机动车尾气排放检测不达标的车辆，环保部门应该责令限期改正，对尾气检测不合格的车辆，交警部门应不予“两证”年审。所以机动车尾气检测关乎城市大气质量，更关乎市民的身体健康，在这个问题上绝不容许存有猫腻。
据记者了解，目前北京和许多城市检测尾气时采取的是简易瞬态工况法，就是使用汽车底盘测功机等设备，通过在转鼓试验台上模拟汽车在道路上的实际行驶状况，对汽车排气污染物进行测试的一种方法。
据环保专家介绍，这种检测方法的好处是可以模拟车辆的实际运行状况，具有4个优点:一是试验循环包含了怠速、加速、匀速和减速各种工况，能反映车辆实际行驶时的排放特征；二是由于是瞬态工况，克服了老方法不能检测电喷车氧传感器有问题造成空燃比失控从而增加尾气排污的缺陷；三是检测准确率高，误判率仅为5％以下；四是能检测一氧化碳、碳氢化合物和氮氧化合物3种污染物，并以克/公里表示，有利于统计城市机动车污染物排放总量，对城市制定机动车污染控制规划具有实际意义。
记者了解到，北京市在实施简易瞬态工况法之后，对所委托机动车检测场尾气检测进行了严格管理。北京市环保局制定了巡查制度，建立了被检车辆尾气排放数据库，并在机动车检测场尾气检测线安装了录像监控系统。对于一些机动车检测场为赚取更多利润而弄虚作假的行为进行了严厉处罚。2006年，位于北京市大兴区黄村镇的富多鑫天德机动车检测场曾违反操作规范，帮助尾气不达标车辆蒙混过关，就被北京市环保局叫停尾气排放检测委托。
应该说，简易瞬态工况法克服了怠速法的不足，而尾气检测线和环保部门联网也使得数据不能轻易被改变，使得尾气检测中作弊的空间大大降低，并且环保部门的严格管理对机动车检测场来说也是一条“高压线”。但这依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尾气检测中的猫腻，其根源在哪里呢？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利益。”位于北京市南城一家合资机动车检测场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作为一位业内人士，这位负责人表示，“车虫”和内部人员勾结，让尾气不合格的车辆通过检测，在这家检测场就曾经发生过，“我们这里曾经有位工作人员，就是和‘车虫’勾结，由于对汽车检测方面非常熟悉，当环保局、交管委等来检查时，也没发现是在哪里做了手脚。最后我们便把他给辞退了。”
“‘车虫’为什么会出现，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一般来说，机动车检测场工资普遍不高，以我们这里来说，聘用一个工人，工资一般底薪就800元，对于一个在北京生活的人来说，800块钱难以养家糊口，因此，就会有一些人和‘车虫’勾结，从中获利。”这位负责人告诉记者。
这位负责人还告诉记者，尽管相关部门在机动车尾气检测上管理非常严格，处罚也比较严厉，但利益的吸引还是让一些检测场去冒这个险，“据我了解，北京有3家机动车检测场，我们这里尾气检测通不过的，到他那里肯定能通过，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
这位负责人的话再次验证了记者在济南采访时出租车司机所言，在利益面前，一些机动车检测场就把规定抛到了脑后。
“另外，‘车虫’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钻了管理的空子。”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说。目前，北京市机动车检测场是由交管、环保和质监三方来管理。汽车年审由交管部门来管理，但年审中的尾气排放检测的管理工作由环保部门负责管理，而质监部门负责机动车检测场监督管理工作。“可以说，环保部门对尾气检测负责，但对检测场附近的‘车虫’却没有执法权，而质监部门负责检测设施和检测规程进行监督，而要打击‘车虫’，交管局还必须联合公安部门。这就为‘车虫’存在提供了生存空间。”
记者了解到，北京有43家汽车尾气检测场，除了公交、邮政等3家专门检测场外，其余还有40家检测场。虽然并不是所有的机动车检测场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但还是有一些机动车检测场存在和“车虫”勾结、验车容易过的情况，在司机圈内广为人知。对于北京来说，这就相当于放过了一个个流动污染源。
如何管住“车虫”、将尾气检测中的漏洞堵住？记者为此采访了相关部门。
“我们已经在机动车检测场实施了‘一场检验制’，即车辆在一家检测场检测，如果不合格，计算机系统自动记录，车辆不能到其他检测场进行检测。这不但保证了检测质量，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车虫’。”北京市交管局车管所一位负责人表示，他们还联合市公安局法制部门和治安部门，专题研究加大对“车虫”处理力度的法律依据，加大打击力度。
记者在北京城南一家机动车检测场采访时，这家检测场负责人就表示，去年，交管部门曾联合治安部门，将长期活动在这家检测场附近的“车虫”进行了严厉打击，并抓获了几名“车虫”。
“对于检测场在尾气检测方面的违规操作，一经举报查实都将从严处罚。”北京市环保局一位负责人表示，对机动车检测场，环保部门采用网络监控、驻场监察人员、巡查暗访3种方式对其监督检查，同样，也欢迎社会来监督检测场，一经发现违规行为，将做出停业整顿的处罚。
北京市技术监督局机动车处一位负责人表示，所有的机动车检测场都应接受质量技术监督局管理检查，检测场所有的操作都应按照程序规范进行，一旦发现有违规违例行为，技术监督局都会做出严厉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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