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污染10年之痛 千里引援长江水治污
岸边的风很柔和,只有水汽,没有味道。“现在是巢湖最美的季节,鱼在产卵,你可以坐小船到湖里的岛上去玩。”沙地上,孩子们正在放风筝,“我们最喜欢春天了,到了夏天,巢湖就会变臭,臭得老师睁不开眼睛,一直到10月份。夏天没有人敢下水玩”。
封闭式湖泊
巢湖已经臭了十几年。孙莉宁进安徽省环保局工作时,巢湖刚刚开始发臭。“上世纪90年代,巢湖污染问题开始显露,我们所知道的干净的巢湖,也就是黄梅戏里‘一网鱼虾一网粮’的湖在慢慢消失。”1995年《中国环境公报》中,巢湖已经成了中国污染最严重的淡水湖,13年后仍然和太湖、滇池并列国家重点治理的“三湖”。但孙莉宁没有找到具体数据,“80年代以前关于巢湖水质的数据是没有的,90年代巢湖出现了问题,污染问题才受到重视”。
巢湖以湖心岛忠庙为界,合肥市占据西半湖,巢湖市占据东半湖,两个城市间几乎完全是沿湖的农田。2007年夏天蓝藻爆发,西半湖的水质从“5类”下降到了“劣5类”。“‘5类’的意思是非直接接触的水。”孙莉宁说。蓝藻不聚集不要紧,只要风向一变,巢湖就完全暴露出本来面目。按照法律,3类水经过处理还可以当作生活水源,巢湖水质已经到达了水质的最低级别,“但绝对不是有毒”。
冬天的巢湖已经看不出蓝藻肆虐过的痕迹。和太湖一样,巢湖的问题是蓝藻。“巢湖是浅水湖泊,风浪搅动大,底部沉积物很容易被带上来,再加上阳光条件好,蓝藻长起来很快。蓝藻从上世纪30年代就在巢湖里生长,滇池以前也有,但污染加剧了蓝藻生长,就成了灾害。富氧化是巢湖和太湖、滇池共同的特点。”1962年巢湖闸的建立,是彻底改变巢湖生态的原因之一,“巢湖本来和长江互为吞吐,洪水能带走巢湖的垃圾和超标的氮磷”。没有了过去每年45%的交换水量,但也改变了巢湖自古“两年一涝”的局面,760平方公里的湖面被人为控制在了稳定的“平均水深8.3米”。巢湖闸只有在泄洪时才开放,是巢湖通往长江的唯一通道。“过去的湿地、芦苇多,可以吸收多余的氧、氮、磷,五六十年代围湖造田以后,沼泽地被埋入了水底,本身淤泥中的氮磷也开始释放了。”湖水和人之间没有了缓冲地带,只剩下几年就加高一次的水泥堤坝。
双城之湖
西半湖和东半湖是合肥市和巢湖市之间按照行政地域硬性划分的,“800里巢湖”本身是一望无际的烟波浩渺。合肥市1999年已经达到了工业企业全部达标排放的目标,比国家原计划还要早一年。“对于工业企业,特别是总排污量达到1万吨/天的大型省控、国控企业,国家是约束性指标,必须达到85%以上的治理标准。”孙莉宁说,“以前搞环保只能靠人力,突击检查,可是罚款一次半年内不能再罚,违法只需要那么一点点成本,守法搞污水治理却要一天几千块钱的付出。”中国的淡水湖泊污染中,工业污染的平均比例是75%左右,对传统工业城市合肥,孙莉宁说“猫再多,老鼠更多”。合肥从2006年开始,使用了更加先进的自动监控仪器,“在线监控,我们总局可以随时调阅当天的取样数据”。管理工业排污的手段和理念不断变革,“我们已经申请成立了环保局和企业之间的第三方,使用市场手段而不是行政监查”。
巢湖之所以不像太湖那样在去年夏天引起广泛关注,是因为蓝藻的泛滥还没有造成城市饮用水源的问题。
“西半湖本来就是合肥的纳污水体,加上夏季吹东南风,合肥这边西北一片的巢湖就成了死水。”孙莉宁说,“除了被指责和监管的工业污染源,这一两年有面源污染的概念。城市越大,面源污染就越大,管道、地面等污水垃圾,这些都是城市化的结果。”自从西半湖90年代污染越来越严重,合肥市已经开始寻找更洁净的水源,现在的合肥市民饮用水主要取自两个从大别山上引下来的大水库。
比起劣5类的西半湖,东半湖的水质一直在3至4类之间。“虽然水质略好,始终是一湖水。”孙莉宁说,“巢湖最近几年富氧化的几个主要指标氮、磷,和农业上施化肥洒农药有很大关系。”无磷洗涤从2001年已经在巢湖流域实行了,相邻的巢湖市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城市,合肥市则还在消除八九十年代工业污染的后果,而5年前还不被重视的农业灌溉水和农药化肥在土壤里的释放,现在又变成了巢湖的新问题。
巢湖市环保局长苏惠民说:“对于农民的宣传教育还在进行,不过比这个更有效的措施应该是‘缓释肥’。”推广阶段的缓释肥是一种可以缓慢释放的新型化肥。孙莉宁说,缓释肥可以等待巢湖慢慢地恢复自然的状态,不会一下子造成过重的氮磷负担。巢湖市辖区450万亩环湖农田,只有100万亩的水流入巢湖,其他全部排入长江。对于巢湖市来说,东半湖是无可选择的饮用水源。
巢湖市和合肥市针对不同的污染源各自想尽办法,但湖水是流动的。苏惠民说:“我们的蓝藻也比他们少,即使在夏天,这里湖水也不至于像合肥的一样。”巢湖市处在下游的命运是,“每年一开闸,上游东半湖的蓝藻就会倾巢而下,我们这里的蓝藻多得流都流不完”。因为有更丰富的水产,东半湖现在有更多的渔民,“合肥的滨湖新区慢慢要替代渔村”。
滨湖城市的进退
“滨湖新区”是号称要建成“安徽浦东”的巨大城市改造项目,近3年里,合肥城市最大的规划就是向巢湖推进,巢湖岸边的村民不断内迁。“第一批迁走的已经住进了‘滨湖家园’。”杨华劲快30岁了,一点也不羡慕已经住上了高层回迁房的村民们,他住的合肥市包河区庙卫村,是湖滨新区和巢湖之间仅存的几个村子之一。宽敞的徽州大道已经修好,从市内开车经过一段农田,就是一片崭新的楼盘,楼盘现在的均价是3500元/平方米,在合肥算中高档。
“滨湖家园下面的超市,青菜要4元钱一斤。”杨华劲刚去看过,“这里住的应该都是有钱人吧。我们在巢湖岸边住,靠打渔一年有个三四万元不成问题,但是现在要迁走,我靠什么生活?”按照合肥市对滨湖的拆迁规定,每人可以得到滨湖新区内40平方米的住房面积,“除此还有3万块补偿款,1.8万元交了养老保险”。
杨华劲的船搭了块破布,反扣在墙边。“没有人买,按理说现在正是修船补网的时候,到了5月份就可以下湖了。”沿湖的村庄基本上都是渔民,但现在打渔的人已经少了。“我们要迁走,这里要修集装箱码头。整个巢湖边都不让住了,都得改造,听说滨湖新区大得不得了。”
“这几年巢湖污染得厉害,打渔越走越深,每年都得往湖心走,一条大机动船拉着几个小船,我和父亲、兄弟们带着网。10年前还有野生甲鱼、鳜鱼,现在只有鲤鱼和鲢鱼了,就这样收入也不错。”蓝藻只在夏季到来,这也正是巢湖捕鱼的季节,“浅水的鱼被呛死了。那个水你没见过,外面的人老远就不往里走了,进来的都头晕,我们这些习惯了味道的,就得那么过小半年”。杨家的选择是在湖心待两天,“网子往里拉一次不容易,因为蓝藻太厚了,渔网在水里都被拖得死沉,要拉不动了就得清理蓝藻”。巢湖只有湖心的鱼还能卖掉,“要是中毒的鱼,是能看出来的,肚子都要大一些”。
在滨湖新区的开发计划中,整治巢湖的生态大多被列在第一位。“目前没有哪个受污染的湖有成功的人工修复经验,只能等它自净。”中科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教授姜加虎说。在“水环境,湖城市”的广告语之下,滨湖新区一直是一个受争议的项目。“不管从什么角度,向巢湖推进城市化建设,只能加重巢湖的污染。”姜加虎说这点“毫无疑问”,“巢湖的自我恢复都已经很困难了,国家的明确指示是‘人退湖进’啊!”大部分能查找到的安徽省宣传资料上都写着理想的数字——“滨湖新区占地196平方公里”,但2007年国家最终批准的是40平方公里。
用长江清洗巢湖
对于基层的环保工作者,只是明查暗访各工业企业的排污情况就已经是最辛苦的任务了。苏惠民和他的同事们一直在讨论“谁潜伏3天终于抓到了排污水的口子”,“谁根据一个点进行了辐射式的搜查”。安徽省环保局在一些重点监察口放置了监测仪器,据说随时能检查到数字。苏惠民说,只有数字还不行,还要有视频录像,这些最细枝末节的监察,“和治理是两回事,我们2007年花了12.4个亿,其中国家拨款是1.9亿元,这都是费了极大力气争取的”。
但苏惠民有更让他兴奋的计划,这个还没有实施的巨大举措是“引江济巢”,用巢湖市环保局文件上的词也叫“引清释污”。苏惠民说:“长江有182公里的岸线也在我们境内,我们从长江上游把水引入巢湖,再把巢湖的水从长江下游排出,这样就能活动起整个巢湖了。”巢湖的好消息,对于长江却并不轻松。姜加虎说:“巢湖脏了两个城市不算,把长江弄脏了,中国怎么办?”但这不是苏惠民思考的问题,“长江是奔腾的啊,自我净化能力总比巢湖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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