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津冀治污困局：利益博弈影响联防成效
7月16日，石家庄放晴，举目可见白云蓝天。河北省空气质量自动发布系统的数据显示，全省11个城市空气质量均达到良以上级别，其中石家庄、保定、张家口、承德、唐山、沧州、廊坊7市达到空气质量优级别。
但是，环保部一个月前公布的空气质量报告显示，5月份的全国74个城市中，石家庄空气质量指数再度垫底———此前的消息披露，十大污染城市河北占据七个，除石家庄市外，邢台、唐山、保定、衡水、邯郸、廊坊市一起被列入黑名单，一举成为中国最大的污染源，亦是北京雾霾难散的重要原因。
相关资料显示，在各类污染物的初始排放源中，“外来输送”为第二大污染源，对北京PM2.5的贡献率为19%。对于河北来说，一方面乐于享受承接北京重化工业创造的经济政绩、财政收入、社会就业，一方面又不满北京转移过来的大气污染。
“白天懂了夜的黑”
近日，欧盟环境委员会委员乔纳兹·珀多尼克（JanezPotocnik）在为期两天的北京之行中表示，中国可以在不牺牲经济增长的情况下治理环境污染。
6月初发布的《2012年环境状况公报》中，全国空气质量的监测数据不再一如既往地“喜气洋洋”。环保部有关负责人坦言，由于我国从2013年1月1日起执行新的空气质量标准，加入了PM2.5等监测指标，全国113个环境重点城市中，空气质量能达标的城市从过去的88.5%下降到23.9%。
这意味着，新的监测指标改变后，能达标的城市由多数变成了少数。以今年来空气质量屡居倒数第一的石家庄为例，截至今年5月29日，该市空气质量达到优良的天数只有12天。
2013年春节前后，灰霾污染多次袭击中国大部分城市，环保部的数据显示，全国有23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和6亿人受到影响。
2012年年底，国务院批复了《重点区域大气污染防治“十二五”规划》，要求空气污染较重的京津冀、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到2015年，PM2.5的年均浓度要下降6%。这就意味着，为了实现国务院的目标，地方政府必须尽快拿出减排方案。
河北省委书记周本顺到任不久便调研石家庄的大气污染治理。石家庄市环保局有关人士说，市委主要领导2013年在本地报纸上的相关批示多达22次，“几乎逢会必提石家庄环保工作，我们环保局完全没有休息”。
其中毗邻北京的保定，遭受不少指责。保定市长马誉峰坦言，距离北京180公里，首都的外来污染保定“功不可没”。
艰难的治理
根据《中国环境统计年鉴2012》显示，2011年，河北省排放的大气污染物占据京津冀地区三大类主要大气污染物的77%到90%。河北省2011年的煤炭消费达3.07亿吨，是京津冀地区的80%。燃煤发电约占其中的1/3。
科学界已经证实，造成灰霾的元凶主要是PM2.5。北京市环保局副局长庄志东说，就北京而言，形象地说，PM2.5有3个来源：60%是“烧出来的”；15%是“飘出来的”；还有25%是“扬出来的”。
公开的数据也显示，京津冀地区煤电厂耗煤量从2006年到2011年增长了43%，煤炭的总消耗量增长了36%，而这一增长几乎全部都发生在河北省。
在这样的背景下，包括治理严重大气污染在内的生态环境建设，被提到了“保命”的高度。2012年雾霾弥漫，河北各市都对污染企业亮出了红牌。石家庄12家钢铁、焦化行业重污染企业全部限产或停产，所有环保设备保持与生产同步运行率在98%以上。邢台、唐山等市也相继对重污染企业下达限产或停产的指令。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一五”期间，在强力治理下，全国二氧化硫浓度和排放量有了明显下降，但是由于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物等污染物排放总量依旧巨大，许多污染物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再次生成二次PM2.5。
环保部一位专家表示，高端制造业（如新能源汽车等）都跑到北京、天津，河北只能引进重污染企业落地，产业升级急需加速前行。
北京市环保局的专家也承认，河北重工业占GDP的比重比北京高很多。2012年，河北省全年生产总值达到26575亿元，位居全国第六。支撑这份成绩单的是当地能源消耗量的迅猛增加和重化工产业的快速发展。如果产业结构突然进行调整，将影响河北省的经济增长、财政收入、社会就业等。
为实施联防联控，北京、天津市与周边的河北、山西、内蒙古、山东等地展开了磋商，推动建立大气污染联防联控合作机制，在区域排放总量控制、煤炭消费总量控制、联合执法监管、重大项目环评会商、环境信息共享、PM2.5污染成因分析和治理技术等方面全面加强合作。
河北环保厅副厅长殷广平说，与其说河北要为北京的蓝天作出牺牲，不如说，要用老百姓对蓝天的期待来倒逼河北产业的转型，当然作为经济后发地区，产业的转型需要国家在宏观政策和资金方面的帮扶。
《中国企业报》获悉，2012年石家庄市全部财政收入完成573.2亿元，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完成1800.2亿元，实现利润558.6亿元，石家庄已经投入的18亿元巨资也许只能算作今后全市治污历程中迈出的一小步。有媒体消息指出，为了这场大气污染攻坚战，石家庄预计3年内需投入218.68亿元。这也只是10项大气污染治理工程的初步预算，新列项目另计。
庄志东介绍说，周边对北京的污染传输一年平均为25%左右，如果重污染天气情况下，可能会更高。当然，北京的空气污染也会影响到周边城市。
7月初，空气质量监测评价技术国际研讨会在北京举办。来自美国、意大利、日本和法国等国家和地区的技术专家和环保部门负责人，就各国大气污染物的来源分析、监测评价体系、标准建立、治理措施、污染物变化趋势等进行了深入交流和探讨。
产业升级困局
近日，北京市环保局和河北省环保厅签署了《2013年至2015年合作协议》，双方将按照“统筹推进、联防联控、优势互补、合作共赢”的原则，积极建立京冀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合作机制，共同推动京冀区域整体环境质量加快改善。但也有专家认为，区域的联防联控涉及地方经济的转型，远不是一个环保部门所能协调的。
其实，为了2008年的奥运会，从2005年开始，北京市进行了产业升级，淘汰或转移了大批污染性企业。当时北京大气污染的两大污染源———首都钢铁厂和北京焦化厂，分别被转移到了唐山市的曹妃甸开发区和海港开发区。
接下来，北京拉开了产业转移至河北的序幕。过去近十年中，北京一机床铸造车间、北京内燃机总厂铸造车间、北京白菊公司洗衣机生产基地、北京汽车厂等均转移到了河北的保定、廊坊和沧州等地。
当时值得一提的是，奥运期间，京、津、冀、晋、蒙的污染企业都停工了一段时间，而空气质量明显好转。奥运会结束后，又恢复原样。
殷广平回忆说，当时河北先后关停了3批使用燃煤的企业，损失很重。
如果要拉动河北产业结构升级，也并非容易的事。《中国企业报》记者了解到，今年1—4月，石家庄全市规模以上高新企业同比增长23.4％，已经高于传统产业增速，但是这样的好消息并不能代表河北的全局。“产业结构调整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对于亟待清新空气的京津冀人民，调整的过程可能会显得很漫长。”有关人士如此表示。
更大的难度可能还在于治理政策与资金。殷广平表示，河北大气污染治理第一期即5年的投入预计要达到5000亿元。根据石家庄市提供的数据，仅10项大气污染治理工程，未来3年的投入就需要近220亿元。“希望中央能够更好地协调出台相应政策，比如对淘汰落后产能企业的补贴以及产业升级的税费减免等。”殷广平表示。
作为钢铁大省，河北如何实现钢铁产业调结构、促发展?今年年初，河北省省长张庆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实施钢铁行业调整,对政府来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我们已制订方案，归纳起来就是四个“一批”，即整合重组提高一批、淘汰落后拆除一批，就地改造提升一批、沿海布局压减一批。在四个“一批”在实施过程中，一定会在新的技术、新的产能上进行调整，我们大体上有2亿多吨的钢铁产能，我们想消减6000多万吨,对节能减排会有大的改善。
“今年6月份，中央政治局会议要求北京市2017年要将PM2.5浓度控制在60微克/立方米左右，比2012年下降25%以上，平均每年下降6%，要实现这个目标还需要付出超常规的努力。”北京市副市长张工在近日举行的北京市上半年经济形势分析会上介绍说。
北京市环保局副局长方力认为：“我们也要把一些很好的产业布到河北去，不像过去经济单纯追求地方GDP，好的东西都要留在自己这儿，比如这次第二机场整体的规划、建设，是跟河北统筹考虑。”
一位政府负责人向《中国企业报》记者透露：“考虑到区域联防联控，我们希望能用市场化的办法平衡各方的利益关系。”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所所长潘家华也认为，没有利益机制的保障，联防联控很难持久，效果也不会理想。
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张菊发对北京市城近郊区环境空气质量的分析表明，近20年来氮氧化物呈明显上升趋势，二氧化硫，降尘呈明显下降趋势，自1998年后其余各项污染物基本均呈下降趋势，总悬浮颗粒物、降尘、臭氯表现为近郊区污染重于城区，氮氧化物和一氧化碳污染表现为城区重于近郊区，二氧化硫污染表现为城区重于近郊区，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城区和近郊区间的差异逐渐减小。
“污染源总量一定会伴随着经济发展加速而不断增大。”马中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靠第二产业来带动，第二产业在三次产业中是污染最重的行业，依靠第二产业的增长就意味着这种高发、高危、有毒、高害的污染源更多。我国的经济增长模式和产业结构决定了这一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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