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搞掉”八成污染源 水质还是没什么变化
在广州南沙区珠江入海口逆流而上追溯珠江源头，仿佛进入迷宫。广州、东莞、佛山被密集的水系紧密网在一起，各地污染通过深入城乡肌理的各处“毛细血管”顺流而下，源源不断汇入干流珠江，经广州到珠江口入海。污染最严重且屡治无果的，是广佛交界位置的珠江水系，已多次被广东省委省政府等领导点名批评。
去年年初，省环保厅制定了《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2013-2020年)》，要求在2015年全省消灭劣五类水。连日来，南都记者走访发现，广州跨界河涌治理任务虽仅为16条河涌，但其难度、规模、投入远超“一年半内每天一个亿”的亚运治水工程。
这一轮治水任务到底意味着什么？广州将怎样完成这一任务？
“广州治水看白云”。这是2008年年末广州亚运治水计划实施之初流传的一句话。
有治水干部调侃，在白云区治水，工作量最多、任务最重、难度最大。在白云区环保局的办公室，一位负责人手里拿着厚厚一沓A4纸，上面登记着他们摸查的325个污染企业。他们认为已经以几乎达到“极限”的力度，终于“搞掉”了八成多的污染源。但河涌水质的监测数据，几乎没有变化。对此，白云区相关治水部门表示，将采取综合措施，应对这一场“挑战”：包括石井河以及三条支涌建47公里浅层隧道、排水管线改道、建立负面清单以及责任追究制度。
现状
“全区污染源摸查不是很细”
最近，白云区水务局着手准备对石井河、流溪河、跃进河进行清淤。虽然石井河在亚运前已经清淤了123万立方米淤泥，但随便探访一条支涌，都会看到严重的淤积，乌黑的河涌水。沿石井河主涌以及支涌走访，要找到一个正在排着黑水的排污口并不容易。偶尔找到一个正在排污水的排污口，浑浊的生活污水也没有亚运整治前那么黑。
污水到底是哪里来的？来了多少？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称，其实对全区污染源的摸查并不是很细，河涌到底是怎么污染的，污染源都在哪里，掌握得并不是非常具体。根据2007年全国污染普查的全面摸查情况，结合实际情况进行推算，得知白云区河涌污染中工业水污染约占19.82%、农村养殖业的污染占8%左右(农业面源污染如化肥、农药污染没有统计)，其余的全都是生活污水。“如果没有全面的摸底，是很难掌握清楚的。不过2007年那次大规模的普查还是很靠谱的，我们推算出来的结果大致差不多。”这位负责人表示。
每天至少有40万吨污水直排江河
根据7月14日，广州市政府常务会议通过的《流溪河等广佛跨界河涌工程建设方案》，对广佛跨界河涌的治理，将以流域为体系，以河涌为单位，按照“一涌一策”的原则，推进广佛跨界河涌整治，力争整治一条，见效一条。计划到2016年，广佛跨界16条河涌基本实现“旱季污水100%截流”；到2020年，广佛跨界16条河涌实现“旱季污水100%截流，雨季有效控制初雨和溢流污染”。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算了一笔账：按照白云区的实际人口以及每人每天用0.3吨水的用量来算，全区大概每天要产生70万吨废水。目前白云区的污水处理厂有每天15万吨的石井污水处理厂、5万吨的龙归污水处理厂、3万吨的竹料污水处理厂、10万吨的京溪污水处理厂，但同时还要处理天河的部分污水。所有的污水处理能力满打满算也只有30万吨一天，每天至少还有40万吨的污水直排江河。“你也不可能总是满负荷运转，截污管道能够将多少污水接进来也是一个很大问题。”该负责人说。
13执法人员每年处理3000多投诉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认为，白云区的生活废水多和广州市实施的整体城市战略相关。他说在广州市的城市整体发展空间布局中，白云区属于“北优”抑制工业发展的范畴，因而整个白云区至今没有引进大型工业企业，主要发展房地产行业，钟落潭和江高镇发展类似大学城的教育产业，也聚集了大量人口。“白云区的实际人口有200多万，是广州人口最多的区。”该负责人说。
白云区环保局负责人说，出于保护流溪河水源的考虑，一些老板想在流溪河沿线开办企业，环保局都会因为环保通不过而否决不批。“但是那些农村地方，你不批不代表就不会建。我们白云区还有很多村自己搞的工业园区，政府都不认可的，他也搞，还不少。”
对于水务部门以及公众呼吁环保部门加强执法的问题，白云区环保局人士介绍，整个白云区环保局的执法人员有13名，除了日常巡查，还要应付日常的会议以及大量的行政事务。“我们每年处理的投诉案件就有3000多宗，很多人也不理解，说我们不作为，没干活，还有骂我们的。其实我们真的没有偷懒。3000多宗投诉，我们都要处理的。”
措施
避免拆迁，部分排水管道将改线
白云区环保局负责人认为，造成白云区污染重的局面关键是没有做好规划。“我们区，大家都知道，没有很好的功能区规划。没有像其它地方一样，规划好哪个区域搞什么。所以现在发展还处于无序状态。”该负责说，整个白云区有118个农村，还有48个转制社区，这些转制社区就是俗称的城中村地区，排污量大、房屋密集，埋截污管面临大量拆迁，治理难度非常大。
根据亚运治水工程的经验，最困难的就是征地拆迁，耗资大、进展慢。白云区40多个城中村的污染如何处理？截污是否会像亚运会那样需要大量的拆迁？对此，白云区水务局负责人表示，这次并没有太多考虑拆迁的问题，因为广州市层面在资金投入方面，是按照人口来，每个人只补助500元。
对于挨着河涌建设的城中村，污水直接排放到河涌的，拆迁埋污水管非常不现实。因此他们将实施排水系统改造工程。将部分排水管道改线，避免拆迁。“这个工作原理很简单，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实际上这是一个需要入户的工作，需要到人家家里面征得人家的同意才能实施的。难度也是非常大的。”
负面清单，或追究镇街责任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在以往和违法污染企业“斗争”中经常疲于奔命，这里搞掉了那里又起来了，在一些村里面还会有地方保护主义的情况。白云区水务局相关人士也表示：“我们不可能到处都密密麻麻铺满管道。这些污染源是会游动变化的，即便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埋了管道的地方，多数人也不会主动按照要求将管道接入市政管道。”
白云区环保局负责人表示，今后在他们的执法行动中，只要发现有违法排污的情况就“先搞掉”，然后制定负面清单，将清单下发给镇和街道。“我已经通知你不能有这些企业存在，要是再出现负面清单上的污染，就要追究政府责任。村里面不听，就追究街道和镇的责任。”该负责人表示，在控制的同时，加强联合执法行动查找和清理污染源。
环保规划，还要有产业转型
养猪场作为已知的污染源，原来觉得很难处理的，现在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白云区某治水干部表示，这些外来农民散养户，和地方的经济关系有“管理费”“修路费”“租金”，小孩也在这里读书，老人也在这里，已经深入到社会的一部分，更何况各种各样的企业，和地方会有更复杂的关系。事实上，南都记者在寻找白云区养猪场的过程中，一路上也看到不少工厂，制革厂、五金厂、制散热器厂……厂外污水依然不堪入目。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人士表示，肯定还会有一些污染源没有找到，但是有时候也有为难的时候。“有时候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企业排污到他们鱼塘了，然后鱼都死了。我们去查，企业排的污水是达标的，作为工业废水是达标了，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养鱼的标准，这种情况我们也为难。”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在他看来，短期只能先看看工程措施和管理措施结合之后的效果。“说实话，完全靠工程和管理要全部搞好也不现实的。我觉得长远还是要搞好规划，包括城市规划和环保规划。以及对产业进行转型，这都是非常长远的事情了。”
走访
养猪户称村里向他们收管理费
白云区人和镇清河村，沿白海面涌的树林深处，到处可见散落在地的木板，以及遗弃的生活用具碎片，几个月前，这里是养猪场。市长陈建华6月来此调研，对其污染状况形容为“触目惊心”。
这里最后一轮养猪户强拆是在8月4日和8月5日，但依然还有零散几户养猪场在。广西的韦阿姨就是其中之一。日前，南都记者来到她的养猪棚前，刚刚忙完一轮的她坐在一棵荔枝树下歇凉，几个小孩在树上爬上爬下玩耍。
韦阿姨之所以在强拆之后还能继续在这里养猪是因为给村委交过了7000元保证金，这样可以到9月30日，等小猪长大了卖了之后再走。“没有交押金的猪棚早就被拆光了。”
韦阿姨说，她和丈夫，弟弟、媳妇，还有4个孩子，8口人都住在这里。原来打算小孩长大了和其他养猪户一样，让小孩在这里读书，现在不得不离开了。“我原来养了一百多头，现在还有60多头，现在拆啊拆啊拆，我烦了，想回老家了。”韦阿姨说，她想回去打工了，不然小孩上学没钱交学费。
另外一个养猪户对政府的强拆非常不满。他拿出村委的收据递到记者面前，他说其实他们对村里面是有贡献的。除了每年要给村里交300元管理费，有时候村里铺个路什么的，也会让保安挨家挨户来收钱，一户200元。
对于污染，养猪户谭先生并不承认，他说他们的猪棚旁边就是鱼塘，猪的排泄物都排到了鱼塘给鱼吃了，并没有外排。“这个鱼塘是死水来的，不会排到河里去，有时候还要抽井水灌塘呢，不然会干。”
但是就在他们身后的白海面涌却明显淤积着大量猪粪，苍蝇飞舞，不敢想象下雨时，被搅动的猪粪顺流而下是怎么样的景象。这些猪粪是哪里来的呢？韦阿姨说是前面的养猪户干的。找到前面的养猪户，又被告知前面还有……
任务
再治石井河难度超过亚运治水
今天说起白云区的河涌，人们第一时间会想到石井河，说起广州的河涌也会想到石井河。2008年年底，当广州准备启动全市水环境整治计划之初，这条被称之为“黑龙江”的河涌，屡治屡败。以至于重要活动如龙舟赛、领导视察需要投放化学品作为絮凝剂，让水质暂时变清。通过一年半时间5亿元的集中投入治理，石井河干流终于赶在亚运会召开之前不再黑臭，以前人们避之不及的河岸成了休闲散步的好去处。
石井河依然是劣五类水
虽然石井河干流水质相比亚运整治之前有了彻底转变，但依然是劣五类水，而且存在反弹情况。离其地表水功能区三类水的水质要求，在污染物指标上还有数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差距。去年年初，广东省制定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要求珠三角地区到明年年底前要彻底消灭劣五类水，尤其是广佛跨界河涌。石井河再次被纳入广佛跨界河涌的治理任务之中。
石井河有65条支涌，亚运前，如此大的投入，如此高强度的集中治理，对最为关键的截污工程，只做完了9条。此次以消除劣五类水为目标的再次整治，意味着要在一年多时间内，完成石井河其它支涌的截污才能完成任务。这一时间比亚运治水的时间限制还短，但需要截污的河涌数量是之前的6倍多。“亚运的时候，把容易做的工程都做了，剩下的都是硬骨头，难度更大，我们也非常头疼。”一位治水干部这样表示。
主涌及主要支涌将铺47公里隧道
白云区水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根据广州市的分工，截污工程以及污水处理系统建设主要由广州市净水公司负责，清淤由他们负责、环保局负责污染源的摸查以及对企业非法排污的监督和执法，农业部门负责农业面源的管理。
白云区水务局介绍，目前石井河的整治方案已经基本确定，首先将安排再次对河涌底泥进行清淤。“这个底泥不解决，你说能把水质改善到什么程度，我是不大相信的。”据了解，目前该项工作已经做完环评，待环评审批通过之后就可以尽快组织实施。
针对石井河支涌截污不彻底的情况，该负责人表示，除了原确定的在主涌河底建设浅层隧道之外，还将对污染最严重，源头整治难度大的夏茅、新市、均和片区的主要河涌建设浅层隧道，将各毛细血管汇流到主涌的污染源在比较主要的河涌底下用浅层隧道截住，并送往污水处理厂处理。整个石井河流域要建47公里浅层隧道。其它支涌以及毛细血管继续截污。
整治流溪河白云区治水是关健
根据广州市政府的部署，在广佛跨界河涌治理任务中，流溪河以流域为单位进行整治，所流经的从化、白云花都都有整治任务，其它河涌实行分片治理。分别为花都片区、白云片区和荔湾片区。在片区任务中，白云区负责辖内石井河、白海面涌、江高截洪渠、沙坑涌的污染整治。此外，由于流溪河流经白云区，因此还承担着流溪河治理的任务，这才是令白云区政府最头疼的。
流溪河98%污染来自支涌
从水质监测情况来看，目前流溪河的污染，主要在从化太平镇以下，集中在白云区辖内的这50公里。尽管流溪河的整治以流域为单位，涉及从化、花都和白云区，但这条陈建华市长担任河长的流溪河，其水质能否彻底转变，白云区治水是关键。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表示，白云区直排流溪河的污水只占所有污水的2%，98%的污染来自支涌。“所以说要将流溪河治好，就差不多要将全区的水环境都治理好才会有效果。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亚运治水的时候没有纳入的原因之一。工作量太庞大了。”他说，虽然考核的河涌只有5条，但意味着全区249条河涌几乎全都要治理。
流溪河整治全部以支涌为主
“一级支涌就24条啊，还不算其它二级支涌和小支涌。”白云区水务局一位负责人指着白云区水系图说。更严峻的问题是，在亚运治水行动中，流溪河并未纳入治理计划中。该人士表示，在当初一方面是资金有限，另外一方面是想集中所有力量将石井河治理好。“当时，对流溪河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如果对干流截污，不知道这个管埋多大。那么大的集水面积，多少是污水？多少是雨水？截下来了到哪里去处理？要配建一个多大的污水处理厂？雨水都截了，流溪河哪里还有水？”白云区水务局负责人表示，这些问题现在都要面对，而且必须要解决。
白云区环保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白云区辖内50公里长的流溪河整治将以支涌为主。即将开始实施的清淤工程，也全部针对支涌。对人口比较密集的区域，就埋污水管道截污送污水处理厂。对农村比较分散的地区，采用就地处理的农村污水处理方式。
流溪河：发源于从化区吕田镇与新丰县交界处，从北到南纵贯从化市，再从白云区的东北部入白云，经钟落潭、竹料、人和、江村等地，在白云区西南部汇入白坭河，干流全长156公里，在白云区境内的50公里河道将白云区斜割成东西两部分。在白云区内的集水面积达529平方公里，占白云区辖区面积的66.5%，是白云区最大的水系。
石井河：发源于白云山，全流域19.35平方公里都在白云区辖区内，并未跨入佛山境内，但其最终汇入的珠江西航道处于广佛交界位置，且在此位置的珠江西航道有其它多条支流延伸到佛山境内，相互影响水质。白云区水务以及环保部门负责人均坦言，石井河污染的根源在白云区境内。
白云治水大事记
●1998年，广州数位人大代表在听取石井河景泰涌的意见后提交议案，反映景泰涌地势低洼，经常水浸，最终促成景泰涌被列为重点整治河涌。这次治理整治时间不足一年，被视作石井河漫长治水历程的开始。
●2003年，石井河水质被检验为劣Ⅴ类，水体严重污染。
●2005年，广州市政府编制《广州市中心城区河涌水系规划》，提出到2010年要让珠江水变清。石井河再次迎来新一轮的整治。
●2008年年底，《广州市污水治理与河涌综合整治工作方案》公布，该方案被称为广州治水方案。石井河成为其中的重点工程和标杆性河涌。根据这份方案，石井河的治理将包括污水治理、河涌综合整治、水库调水、河岸生产生活区雨污分流等方面。总的资金预算为29.5亿元，但由于雨污分流难以为继而暂停，和今后的城中村改造统筹考虑，整治资金调整为5亿元。
●2013年年初，南粤水更清行动计划发布，其中明确要求到2015年珠三角城市要消灭劣五类水，并将跨界河涌污染作为重点，明确要求广州对16条跨界河涌进行整治，其中包括石井河和流溪河等，意味着白云区要对几乎全区水污染进行整治。
●2013年11月，广州市水务局计划对石井河进行更深入更全面的污染源摸查，并准备开始新一轮整治，计划在石井河主涌底铺设浅层渠箱(又一说法叫浅层隧道)，总投资约33.5亿元。
●2014年8月，白云区即将启动对石井河、流溪河支涌和跃进河的清淤工程，耗资1.74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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